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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夫君 叫夫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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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離枝迷迷瞪瞪醒來。

夕陽從窗欞打進來, 暖橙色的光照入這間樸實的屋子裏,在墻上一副老舊神農嘗百草圖的畫卷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。

朦朧的視線裏是從房頂橫梁上垂下來的大葫蘆和草藥捆,鼻尖縈繞著的是苦澀藥味。

她似乎是昏了過去被人帶到了醫館救治。

沈離枝緩緩闔上眼。

可她剛放下心卻感覺到脖頸處被人呼了一口氣, 猛一轉頭, 就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。

沈離枝急急咬住下唇才免於驚詫出聲。

李景淮側身同她一起躺在床上,床榻不大,甚至說得上窄, 這就是醫館裏常見地供人看診的木塌。

可他非要一起睡這裏, 卻也留心沒有擠著她,所以盡量給她讓處足以平躺的寬度。

所以他許是睡得並不安穩, 那眉心一直沒有舒展開來, 給他這張睡臉平添了幾分愁緒的樣子。

沈離枝伸出一根手指輕點在他的眉心。

李景淮眼睫動了一下,沈離枝以為將他弄醒了, 馬上收回手,但是李景淮只是下意識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腹部,然後大手擱在上面又不動了。

沈離枝眨了眨眼,又偷偷側眼打量。

李景淮眉心稍展, 可還沒有徹底醒來。

掌心的溫度隔著衣料傳了過來,熨貼著她的腹寒之癥。

沈離枝想起自己半昏半醒的時候一直有人哄她吃藥、抱著她、安撫她,就像兒時生病後, 娘耐心地照顧她一樣。

難道都是太子在照顧她?

沈離枝正看著李景淮怔怔發楞,冷不防看見一個蓄著山羊胡子的老頭鬼鬼祟祟探頭朝他們看了一眼。

“嘿, 你醒啦!”

老頭看見她睜著眼還很高興。

沈離枝張了張口不知道他是誰,可更擔心地是他的聲音把太子吵醒了。

傅大夫捋了捋胡須,嘖嘖兩聲。

“姑娘莫要擔心,你這位夫君照顧你一天一夜沒睡了,這會剛睡過去怕是沒有那麽容易醒來。”

“老先生您誤會了……”沈離枝想說他們並不是那種關系, 可眼下她和太子暧暧昧昧、纏纏綿綿躺在一張床上怎麽說好像都沒有說服力。

所以沈離枝話說到一半就自覺地打住了。

“是老先生您救了我麽?”

傅大夫搖搖頭,“說起來還是路老頭醫術更厲害些,我就給你紮了幾針開了些藥,你這血崩之癥傷身啊,往後還要好好調理,要不然對你生育有礙,別怪老夫沒有提醒你這女娃娃。”

沈離枝沒想到這一次還把路老神醫給請了過來。

這一下,大概太子也知道前因後果,都是她自己亂吃了藥所致的。

沈離枝心裏也過意不去,頓時眉眼都聳了下來。

傅大夫哼了哼,把手往胸口一盤,“現在知道怕了,不敢再亂吃東西了吧,你不知道自己大出血的時候你那夫君差點都想給你陪葬了。”

沈離枝迷惑地擡起烏黑的眼睛,看著傅大夫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,一手捧著臉,一手錘著腰。

“哎喲哎呦,真是情深似海喲。”

傅大夫搞不懂有錢人的玩法,只覺得有些臉酸,嘖嘖兩聲又讓沈離枝不妨多躺躺,左右還沒到喝藥的時間。

但是沈離枝從傅大夫口中知道自己竟然都已經躺了一天一夜,就覺得有些躺不住了。

可是李景淮還側臥在她的外邊,仿佛就是怕她會趁他不備偷溜了一樣。

沈離枝伸手輕輕戳了一下,李景淮仍沒有醒轉。

一天一夜沒睡,現在睡得沈也正常,沈離枝雖然腹部已經不疼了,但是還是覺得手腳發虛。

不過也是她倒黴,藥效未過的時候剛好撞上了葵水,這才引發了這血崩,出血過多人多半會虛上好一段時間,她雖然躺不住,可更難以動身,只好繼續躺著。

雖然血崩止住了,可她該來的葵水並沒有消失。

沈離枝感受到一股暖流,遂不安地動了動腿,這才感受到自己身.下正墊著一物。

她忽而渾身一顫。

這感覺她再熟悉不過,她身下正墊著月事帶!

沈離枝正震驚不知所措時,一旁的李景淮忽然動了。

他迷迷糊糊地撐開眼,手在她身上半是摸半是拍,安慰道:“……別哭,我給你換。”

沈離枝愕然看著他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物,另一只手往下。

她倏然把腿往上一收,然後就看見李景淮瞬間醒了神,睜大眼和她眼對眼望著。

還是李景淮先反應過來,把手中的東西往旁邊一丟,手按上她的肚子:“你醒了,還疼嗎?”

沈離枝搖搖頭,又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手,懷疑發問:“殿下……”

她問不出口,但是事實就擺在她眼前。

在這裏除了他還有誰能給她換上……

她漲紅了臉,神色變了又變,最後還是訥訥地問:“殿下就不避諱麽。”

女子經血常被視為汙穢,就是親密如丈夫也會避諱。

“都是血,從你身體流出來的和從我身體裏流出來的有什麽差別?”李景淮收回手,聲音微微發啞地回她。

好像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難堪的事。

沈離枝被他的理直氣壯說得沒話反駁了,反而細想之下也覺得他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。

李景淮看見沈離枝慢慢縮起腳,在床頭慢騰騰坐起來,抱著腿垂下頭。

像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一樣。

“殿下不該委屈自己睡在這張窄床上。”

他是太子,怎麽還‘服侍’起人來了。

李景淮抿起唇,聲線如空弦音顫,“那你是要趕我下去麽?”

沈離枝提了一口氣,唇瓣張開像是有話要說,可是她看著李景淮幽深的目光卻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聲音。

也找不到自己該有的反應。

李景淮忽然眉目一松,忽然身子往前,一手撐在她身側,一手掬起她散落在肩頭的長發,目光逼近,如狼似虎。

“剛剛我就暗自做了一個賭,若你讓我下去,我就下去,若你沒出聲……”

沈離枝把後頸後背都死死貼向身後的床架,心弦都繃緊了,“……什麽?”

李景淮把手往她後頸一繞,低頭銜住她的唇珠,聲音如游絲繞著她的唇,“吻你。”

兩瓣微涼的唇很快被含熱了,寧靜的心也被撥亂了。

沈離枝在李景淮的唇舌中嘗到了藥味,她剛反應過來卻又被李景淮拉進下一個漩渦。

她被纏得沒有空暇呼吸,但不知道怎麽卻還用手指緊緊拉著他的衣襟。

這不是抗拒的姿態。

“枝枝,你信我一回。”李景淮把她往自己肩頭一帶,吻著她的頸側,貼著她的脈搏,“我只娶你一個,只愛你一個,好不好?”

沈離枝覺得耳邊被暖風吹得發癢,她縮了一下脖子,緩緩睜開瀲灩的雙眼望向前方。

只見床尾方向靠墻的邊桌上還放著一朵纏絲的並蒂蓮。

“……那我姐姐呢,殿下就放下了?”

唇落在她的臉頰半晌才擡起,沈離枝視線被李景淮一擋。

原本的並蒂蓮就變成了他微凝的臉色。

“你原來是在意她?”

李景淮舔了一下唇,本就偏紅的唇就更顯水光盈盈。

沈離枝目光落在他唇瓣的一瞬就感覺觸電一樣離開。

“殿下都忘記我是怎麽來東宮的了麽?”

李景淮怔了片刻,“記得。”

沈離枝微微一笑,“那殿下現在能分得清我和姐姐了?”

李景淮緩緩呼出口氣,往後坐在床上,他看著沈離枝,目不轉睛。

沈離枝把頭一偏,“殿下不想說就罷了。”

“我和沈明瑤初次相見是在我母後的衣冠冢前。”

李景淮伸手撫在沈離枝臉頰,把她的視線轉回來,“那時候的沈明瑤不知道是從哪裏迷路而來,她也並不知道裏面埋著誰,無字碑又祭奠著誰,卻也能奉上一束花,我感念她獻花之情,對她多有照拂,更不厭惡她的靠近,久而久之……”

“但對我而言,只是不厭惡,或許沒有那件事,沒有你……被換進來,我興許會娶一個不讓我厭惡的女子為妃。”

他那時候的心裏並沒有感情,也不需要感情。

所以才會在遇到沈離枝時,那樣地惶惶不安。

就好像是病,他避之若浼卻終難逃重癥。

更讓他坐立不安地是,這一場大病中似乎只有他越病越重。

沈離枝好像隨時就能痊愈,抽身離去。

她愛他,或許是。

但是不夠多,也不夠堅定。

她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,隨時就能自由離開。

但是李景淮只想她生在他手心裏,哪裏也不會去。

李景淮嘆了口氣,“可我現在知道,臥榻之側無法將就,我再不可能娶旁人了。”

他只想要眼前這個唯一。

“那你呢,你喜歡的究竟是我,還只是你少時記憶裏的人?”李景淮把額頭抵住她的額頭,“枝枝,你喜歡的究竟是誰?”

“我……”沈離枝忽然覺得口舌俱幹。

她哪知道那接連兩日會碰上不一樣的人,但是她那會生氣還是多半源自覺得被太子騙了。

又加上對太子會用心動情的不信任。

再受到更深傷害的時候,是人都會退縮,她也一樣。

只要不在乎,不介意,不放在心上。

就沒有傷害。

說到底,她沒有太子這樣的勇氣去試探人心。

李景淮忽然又跟她拉開了距離,眸光微凝,從格窗打進來的光線柔和了他鋒利的眉眼。

“說不出口?”

沈離枝抿著唇,乖乖巧巧地瞅著他。

“那你抱我。”李景淮展開手,給她出了一個最容易做到的讓步。

他垂著眼睫,低聲哄她,“你抱抱我就夠了。”

你只要向我靠近一步,剩下的都由我來做。

看著這樣的殷勤期盼,看著他低聲下氣的太子,沈離枝眼睛發酸,在眼睫上凝出淚珠的剎那伸手攬住他的脖子。

就好像前方哪怕是密布的蛛網,她也要義無反顧地撲過去。

李景淮埋在她的頸部,終於得償所願。

在曲州城待了幾日,沈離枝終於康覆得七七八八了。

李景淮本是要帶她直接回上京城的,但是沈離枝想要回一趟撫州。

她沒想要太子一塊去,但是李景淮肯讓她獨去。

沈離枝就有了新的煩惱,帶著太子回撫州是她還沒有預備的事。

就像太子所擔心的那樣,沈離枝心裏其實並不堅定。

她擔憂的事遠比太子所想得還多。

雖然眼下太子對她‘無微不至’,甚至連走去馬車的這段路都願意抱著她,但是她並不安心。

她趴在李景淮的肩頭,一不留意嘆氣聲就被他聽了去。

李景淮把她顛了顛,問道:“若見了沈大人和沈夫人你要如何介紹我?”

沈離枝沒能跟上太子忽然跳躍的思維,只疑惑地問了一句:“為何要介紹殿下?”

爹和娘當然是認識太子的,又何須她來介紹?

“你難道不打算嫁我麽?”李景淮腳步一停,側頭往她臉上一靠,聲音就從她的腦後傳來,“叫夫君。”

沈離枝哪裏叫得出口。

她不開口,李景淮就不打算走了,低聲一句句哄她開口。

“叫夫君就帶你回撫州。”

沈離枝無語,她分明可以自己回去。

過了片刻,沈離枝終於張了張口,她驚聲道:“娘!”

李景淮一楞,身後又傳來一個略熟的女聲驚道:“枝兒你——”

沈夫人怎麽也沒料到會在曲州城碰見自己的女兒,扶著婢女的手都不由顫了顫。

這什麽情況,這男人是誰?

為什麽當街抱著她女兒,這、這……

沈夫人出身謝家,鳴鐘食鼎,積代衣纓,怎能容下這樣不成體統的事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。

她正要上前,大聲斥責這登徒子、浪蕩子。

誰知轉過來的那張臉卻是那樣的眼熟。

沈夫人驚恐萬狀地瞪圓眼睛看著他,“太、太子?”

李景淮緊張開口:“岳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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